2011年3月5日星期六

杨建利:戒急戒躁,走向深入——也谈中国的茉莉花革命

在北非茉莉花革命的背景下,中国出现启动茉莉花革命的网络呼吁,2月20日和2月27日,北京、上海等城市部分民众上街散步、围观,中国政府则以罕见的高压态势密集布防,并在全国各地大肆抓人,形成十年来针对异议和维权人士的最大一波抓捕,这是中共恐惧心理的表现,也是其长期侵犯人权行为的延续。

目前,网络上的行动呼吁和中共的抓捕都还在继续,各界朋友对短期内大规模民众抗议的前景有不同研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如果没有妥当的策略,持续行动则可能导致更多的异议、人权活跃人士入狱,给民间力量的成长造成更大的损失。因此,我们需要戒急戒躁,对茉莉花革命做细致的谋划和更扎实的民间准备。

让我们首先从两方面进行思考:其一,与北非的茉莉花革命不同,中国的茉莉花革命将是一个比较长期的过程,为更好地进行持续抗争,国内活跃人士的安全应作为重要考虑的因素,尤其是长期被警察定点监控的知名异议人士,不宜过早参加上街散步、围观等活动,其它参与者也应循序渐进,小心试探,韧性坚持;其二,在许多异议、人权活跃人士被抓捕后,茉莉花革命不应从此结束,但需要调整策略,以更合理的设计,虚实结合,精细化操作。为此,我愿提出一些建议,供国内外朋友参考。

应该看到,在没有组织者的情况下,仅仅由一则网络呼吁开始,中国的茉莉花革命仓促上阵,其行为模式尚欠精细化计算和设计。我以为,在缺少焦点事件刺激的情况下,目前这个阶段,大规模政治性抗争动员的效果存疑,能够走上街头的民间力量尚不具备与中共警察打消耗战的资本。所以,我们需要考虑能否找到一种既能最大限度避免民间损失,又能够持续发挥作用的中国式茉莉花革命。

就前一段时间的情况来看,许多异议人士被抓,更多的敏感人士行动受到限制,这是民间的损失,但另一方面,无组织的茉莉花革命呼吁也极大地耗费了中共警察的资源,使之不得不密集布防、草木皆兵,尤其是在恐惧心理之下对境外媒体记者的粗暴行为在国际上引起很大的反弹,让全世界都看到了中共侵犯人权的事实,也将中共面对民主革命(或者说,仅仅是对于民主革命的呼吁)时的张皇失措展现在世人面前,这有助于中国民主力量吸引国际关注和同情,有助于茉莉花革命的概念在中国社会中的传播。在痛惜异议、维权人士被抓的时候,全面评估这一行动,我认为它有相当的正面意义。

如果我们把近期在茉莉花革命的呼吁下的上街散步和围观行为放在公民运动的整体之下来进行思考,应该看到,它是民间组党、自由写作、维权抗争等公民运动的自然延伸,虽然过去的两周并没有大家预期的人数上街,但是仅凭网络上的匿名呼吁就在几个城市形成动员并极大地牵制了警察的镇压力量这一点说明,茉莉花革命的冲动毕竟是中国社会的真实要求之一,而不完全是空穴来风的激进行动。

但我们要防止网络信息的放大效应使我们脱离实际情况。无论北非的茉莉花革命,还是中国公民上街散步、围观的行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互联网的高度依赖,这是目前全球民主运动的一大特点。网络是一种便利的交流和组织工具,它可以部分地帮助我们解决如何踏出大规模集会的关键性一步等难题。我们要更好地利用网络,但不能仅以网络舆论的声音大小来评判运动的效果,所有的网络呼吁最终还是要落实到现实中,从网上走到地上,在注重网络信息传播的同时,要防止被网络放大的声音反过来对我们产生误导。扎实深入地开展公民运动,提高公民素质,增长公民力量,奠定变革和建立新制度的切实的社会基础,这是更根本的基础性工作,只有抓住了这个根本,中国民主力量才能借助茉莉花革命的号召组织方式,与专制政权展开最后决战,切忌本末倒置。

我认为,在与专制制度的较量中,我们的行为应该始终立足于促使民间力量的增长,在民主与专制力量的此消彼长中寻找未来,如果茉莉花革命仅仅导致异议、维权人士被抓,甚至让民间力量遭受重大损失,而不能有效消耗专制力量的话,那就与这一目的相背离了。因此,在中国茉莉花革命的初始阶段,我建议长期遭受警察监控的知名异议、维权人士暂时不要采取可能导致自身风险的行为,而由不在国保警察视野内的普通民众来展现潜在的民间力量,同时,这样的展现,应在风险最小的情况下进行,也就是说,在网络呼吁的时间、地点范围内,以“偶然路过”等低风险方式开始,不急于求成,慢慢寻求民众聚集抗议的可能。也许在一段时间内,这种方式难以聚集起可以形成大规模游行示威的力量,但是只要不造成更多的人员被捕,保持长期行动的这一思路设计和潜在参与者的潜在动能足以使中共不敢掉以轻心,极端一点说,一段时间内,我们甚至不需要太多的具体行动,但绝不放弃随时行动的准备,只要不停地匿名重申行动的意愿,便可能长期调动和牵制中共的镇压力量(这是对中共恐惧心理的有效利用,因为中共比任何人都更为了解民间的怨气与不满的程度),消耗其统治资源,这样一来,茉莉花革命的呼吁和可能的行动,将会为茉莉花革命之外的其它维权、异议、民主活动提供掩护,促使公民力量在更为广阔的范围内成长,这是我们战胜专制的根本所在。

也就是说,一方面,茉莉花革命的具体设想未必成真,但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茉莉花革命的压力可能促成另外形式的实质性突破;另一方面,长期的坚持之下,茉莉花革命的设想又未必不能成真,它有赖于更广泛的民间力量的增长和动员,以及更为恰当的时机。

目前阶段,我的个人看法是,1,每一个参与者和潜在的参与者均应将安全放在第一位,多了解各种信息,进行技巧性活动,当感觉个人危险较大时,应暂时停止直接参与茉莉花革命有关的活动;2,在警察形成强大镇压态势的情况下,茉莉花革命先期应建立“最大共识、最小风险”的原则、以“虚实结合,以虚为主”的方式进行,但海外的网络信息传播和舆论层面的工作(但不是过于急切的行动号召)要继续,以期对中共形成长期的听觉骚扰和心理威慑,国内被监控的朋友则尽量在警察的“防守红线”外活动,同时对茉莉花革命保持密切关注;3,长期的防范必将导致中共镇压机器的疲劳和懈怠,使有限度参与的行为风险陆续降低,遇到合适的时机,可为大规模民间抗争的兴起创造有利条件,我们要加强对群体性事件规律性的认识,不排除以茉莉花革命的形式最终消除专制;4,由于中国社会矛盾广泛而尖锐,“虚实结合”的行动方式必然具有“由虚转实”的可能性,而这一可能性将会对中共党内理性力量产生改革的压力,有助于促使中国社会转型代价的降低,当有利因素出现时,甚至有可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这不是具体的行动方案,而只是一些初始阶段的原则性建议,这是现代网络条件下,针对中共专制政权的一种抗争方式,不可儿戏化,又也不宜在开始阶段以传统方式与22年来一直将稳定当做第一目标的政权正面拼实力。我想,在注意保护国内参与者和虚实结合这两个原则之下,参与者和支持者肯定会想出很多的好点子。

我想强调的一点是,茉莉花革命并非中国社会实现民主的唯一模式,不是也不应该是目前阶段唯一的努力方向,在传播这一信息的同时,无论如何,我们要放弃浮躁、急躁和不负责任的做法,争取以促使社会各领域公民力量成长的努力为主要着力点,为此,除了茉莉花革命这种政治性议题之外,一些重在基础性建设的公民行动和公民组织仍需以各种方式获得部分“合法”生存空间,以求最好的民间力量发育效果,在一般性维权行动中,民众仍然可以通过实名进行活动和联系,与茉莉花革命匿名化的做法相呼应,其中,继续推动《零八宪章》的实名签署及其与具体的公民运动相结合是非常重要的长期工作。但无论“虚”还是“实”的工作,都不应儿戏化,要通过一点一滴的具体工作,建立可信的信息、组织基础。

另外一点建议:现阶段,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民间力量的损失,海外活动者及相关媒体在发布关于茉莉花革命的有关行动呼吁时,应尽量加强信息沟通和意见协商,为国内行动者提供更全面可靠的信息,对中共施加更大的压力。即使这一点无法做到,海外也应该从保护国内力量长期抗争的角度来考虑,避免操之过急的做法,发布信息的同时,应提醒国内人士注意风险,不求毕其功于一役,重在长期的韧性抗争。面对中共举世罕见的高压严密控制,我们应该更多地运用智慧,关注行动进展,全面搜集和处理信息,为国内民间力量提供信息资源和有价值的行动建议,至于是否参加行动和如何行动的问题,只能由身在抗争一线的参与者根据实际情况来判断。

目前的一项迫切的工作是,对于中共大肆抓人的做法,我们应该尽快发出足够清晰和强大的抗议的声音,并努力救援失去自由的国内朋友。这一工作需要海外朋友群策群力,动员国际力量尽快展开。自六四屠杀以来,中共22年一贯镇压民主力量,在当今世界民主化潮流滚滚向前的背景下,这是越来越令人无法容忍的行为,我们需要促使国际社会做出更多努力,对中共施加切实有效的压力,而不能漠视其继续大规模侵犯人权,这种努力是我们的道义责任,也是对国内抗争的必要支持。
2011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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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 民 力 量
       
          杨 建 利
(我是刘贤斌。I am Liu Xianbin.)
         

      哈佛大学法学院  客座研究员
       
         YANG Jianli
President,                   Initiatives for China
Fellow,                        Harvard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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